1921年,我国的现代医学刚刚起步,尚未被大众认可,专业的麻醉医生更是闻所未闻。现代麻醉学,作为现代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已经诞生了70多年,但这一学科在中国的发展却正如一棵待抽芽的小树,伴随着科学技术在我国的传播和发展,中国的麻醉学也开始起步、成长。
1921年5月,在中缅边境的小县城腾冲,一个商人之家出生了第三个孩子,这个啼哭的婴儿,在长大成人后选择了现代医学,投身于麻醉学科,也在随后的一个世纪里,成为中国现代麻醉学的奠基人。
他,就是我们的麻醉学科泰斗,按照中国传统的“虚岁”,如今已是一位百岁老人的——谢荣教授。
图:谢荣教授的父母
青年立志,选择麻醉
谢荣教授出生于动荡的时代,青年时期的谢荣,求学之路从西南联大到同济医学院,辗转流离,与战乱相伴,目睹了国家的积贫积弱,青年谢荣的报国之志未曾熄灭,他在不断的寻找,寻找所要追求和探索的事业。
图:李庄同济大学旧址
27岁那年,谢荣怀揣教育部资助的一张船票,远赴美国,开始了求学之路。在这里,他发现,在国内几乎一片空白的麻醉学科,竟然已经发展的如此完备,与国内天壤之别。毕生的努力方向找到了。
此后的三年里,他在底特律Receiving医院接受了严格的临床麻醉和科研培训,成为了一名能够独立工作的麻醉医生。
1950年,新生的共和国吸引着无数踌躇满志的国外学子。谢荣教授和200多名在美国学成的科学家一起,冲破阻挠,回到祖国。他们甚至没有回到家乡和亲人团聚,便直接走上了各自的岗位。
谢荣教授加入了我国自己创建的北大医院,并应邀在协和医院兼职,从此开始了他为中国麻醉事业殚精竭虑的几十年。
图:50年代谢荣教授留学归来
推广“大吊瓶麻醉”,开静脉麻醉先河
1951年,鸭绿江畔,中国军人凭血肉之躯保全了国门。很多人埋骨他乡,更多的战士受伤后从战场被转回后方,接受手术治疗。各种烧伤,枪伤,甚至下颌贯通伤,使传统的乙醚吸入麻醉诱导暴露出容易漏气、生理功能干扰大等缺陷。谢荣教授主持抢救麻醉工作时,发现由他从国外引进的乙醚麻醉并不完美,他开始思考新的全麻诱导方法。
凭借在美国学习期间对药理的精准掌握,谢荣教授把普鲁卡因作为静脉诱导药——普鲁卡因原本是一种被认为入血即致死的局麻药,但1946年被证明,它在血液中的分解物有增强麻醉的作用。谢荣教授创造性的应用硫喷妥钠加上哌替啶和肌松药中和了普鲁卡因的“毒性”,使它如同被拔去獠牙的猛兽乖乖供人驱使。无论诱导的平稳还是恢复的迅速,这种麻醉方式都远胜于当时的吸入麻醉。战士们将这种方法称为“大吊瓶麻醉”,亲切程度可见一斑。
更重要的,静脉普鲁卡因复合全麻开创了静脉麻醉的先河——此时距Lundy在吸入麻醉时使用巴比妥类药物已经过了23年,静脉麻醉仍停留在小范围尝试的阶段;此时距箭毒被作为肌肉松弛药用于临床麻醉已经9年,在中国随着“大吊瓶麻醉”才开始被推广使用。
图:谢荣教授发表的介绍普鲁卡因复合静脉全麻的论文
如今的全麻药物早已更新迭代。丙泊酚替代了普鲁卡因,芬太尼家族取代了哌替啶,罗库溴铵淘汰了箭毒,但这种镇静药+镇痛药+肌松药的复合模式,却是谢荣教授在70年前打下的基础。
改良硬膜外麻醉术,开创新领域
1952年,谢荣教授从西班牙麻醉医生Fidel Pages的论文里得到启发,尝试并改良了在美国也没有学习过的硬膜外麻醉——似乎冥冥之中的天意,Fidel Pages医生发表硬膜外麻醉的论文正是谢荣教授出生的那一年,被遗忘多年后,又是谢荣教授使这种技术获得新生,造福无数患者。
单次硬膜外麻醉成功后,谢荣教授又开始尝试连续硬膜外麻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精神得以充分发扬,没有合适的硬膜外导管,谢荣教授就买来扎小辫的空心塑料丝泡在**里直到软硬适中,然后标记刻度,消毒制成。
图:50年代的腰麻和硬膜穿刺针,以及自制硬膜外导管
硬膜外麻醉现在仍有巨大影响力。如今,面临分娩的准妈妈们被产痛折磨的时候,可以选择分娩镇痛。而中国分娩镇痛第一人——张光波,正是在谢荣教授指导下,将硬膜外麻醉技术用于产妇,并在1963年撰写出《连续硬膜外阻滞用于无痛分娩的探讨》,第一次在中国证实了分娩镇痛的可行性。
扶持麻醉学科壮大发展,不负光阴
七十年代末,曾被“靠边站”的谢荣教授也回到了麻醉科主任的岗位上,并出任北医临床医学研究所副所长。停滞十几年的教学工作、科研工作逐渐恢复。
1980年,麻醉科的进修医师学习班恢复招生。
1981年,麻醉科被授予全国第一个麻醉博士研究生培养点。
一批年轻的科研骨干培养起来,他们用简陋的仪器设备,有限的科研经费,在麻醉药代动力学、脑复苏、肺水调节等方面做出了一系列成果,并应用于临床实践。
但有些机会再也回不来了。仅仅从新药方面,十几年里国外就有布比卡因(1963年)、泮库溴铵(1966年)、七氟烷(1968年)、**(1972年)、丙泊酚(1977年)、咪达**(1978年)、维库溴铵(1980年)等陆续研发或上市,元气大伤的国内麻醉无论临床还是科研均无法与欧美相比。勤能补拙是良训,但闭门造车终将使差距越来越大。
谢荣教授利用自己在业内的名望,抓住各种机会,选派了一批又一批人才出国深造,并将所学悉数用于国内麻醉的建设中来:
1981年派张京范、杨振民赴美国Pittsburgh大学进修心脏麻醉和重症医学;
1982年派姜培芳到美国旧金山专门学习心外科麻醉,并在两年后正式开展心外科手术麻醉。
1982年派刘秀文赴美国Pittsburgh大学医学院重症监护病房进修。两年后,学成归来的张京范、刘秀文两位医生和谢荣教授一起,筹建了我国第一个由麻醉科管理的重症监护室。
同时,作为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唯一一位连任三届的主任委员,谢荣教授在任的十几年里,也通过各种方式,加强了麻醉的国际交流。世界终于看到了中国麻醉不可小觑的学术进展。
1988年,英国皇家麻醉学会邀请谢荣教授到英国5个城市巡回讲学,并在1990年授予英国皇家麻醉学院名誉院士称号,当时全球华人得此殊荣者,唯谢荣教授一人。
回望百年,荣耀在身,使命后继,青出于蓝
1994年,73岁的谢荣教授退休,逐渐完成临床和科研的交接,离开了工作岗位和实验室。但他依然心系自己一手创立的麻醉科和麻醉研究室,关心着国内外的麻醉进展。淡泊名利的谢荣教授几次谢绝了国家要颁发给他的个人奖项,因为他认为,麻醉学科的发展不是靠个人努力,而是靠几代人的前赴后继成就的。
2020年7月10日,逢谢荣教授百岁诞辰之际,“谢荣教授学术思想研讨会”在北京召开。会议上的数位发言嘉宾,或为麻醉界耆宿,或为谢荣教授曾经职务的后继之人,均对谢荣教授无比敬重和仰慕,他们从各个方面讲述了谢荣教授的成就。
由北京医学会麻醉学分会组织制作的微视频,高度凝练地概括了谢荣教授为中国麻醉做出的贡献。
会上,北大医院麻醉科的年轻医生也献上了特别的节目。作为年轻一代麻醉人,他们或许没有机会亲身感受谢荣教授的教导,但谢荣教授的精神却在北大医院麻醉科代代传承。一首诗朗诵《如果没有谢荣》,表达了他们对谢荣教授的景仰。
在会上,发布了《百年荣耀,永不谢幕——谢荣教授百年华诞》画册。这本画传主要由谢教授口述,很多老一辈麻醉专家参与补充了资料,北大医院陈晓云医生整理撰写,王东信、杨拔贤教授编审,记述了谢荣教授百年荣耀的峥嵘岁月。
谢荣教授的学生遍布全国,有很多都是各地麻醉学科的元老和学科带头人。作为谢荣教授家乡,也是他五十年代第一个学习班的开办地,云南省麻醉学会发来致贺视频,表达对于谢荣教授的敬仰爱戴。全国二十六个兄弟省市的麻醉学分会以及武汉协和医院麻醉科或发来视频,或寄来贺礼,祝福谢老福寿绵长。
如今的中国麻醉,随着国家的强大和现代医学的进步,又面临了新的挑战。麻醉的学科发展和人才培养,有了更规范的专业人才培养体系;麻醉安全的要求,也从降低围术期死亡率迈向了改善远期预后;麻醉服务的领域在不断扩展;今年抗击新冠疫情的队伍里,麻醉人的表现更是充分展示了麻醉学科在公共卫生方面的担当。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谢荣教授为中国麻醉带来的百年荣耀,永不会谢幕!
(摘自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官网 作者:麻醉科苏仙)